去年冬天，为了写李睿珺，我在北京采访了其新片《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》的制片人方励。我们约在东四环的咖啡馆，隔烟区里，方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。

熟悉的场景出现在了今年的5月12日，为了让更多人到电影院去看吴天明导演的遗作《百鸟朝凤》，方励通过直播软件不断呼吁影城经理在周末为《百鸟朝凤》排一场黄金场，最后，他甚至“跪求”增加排片，“我要用最传统的方式来谢谢大家。”言罢，方励退后跪在了地上并磕头，起身的时候有些踉跄摇晃。

画面中的方励不时抽着烟，面容好像比半年前更苍老，即便背对着灯光也有点睁不开眼，写满了疲倦。

直播结束后，影院经理给足了方励面子，四线城市都拿出了不少场次，且大多满场，最终影片在周末创下3000万票房。在方励下跪前，票房仅有300万。

方励是个成功的商人。1982年毕业于华东地质学院应用地球物理专业，1989年于美国获得MBA学位，1991年创建了劳雷工业公司，2000年创立劳雷影业。

方励曾制作并发行了《观音山》、《后会无期》、《二次曝光》、《万物生长》等文艺片，在他的助力下，这些片子在当时都被广泛讨论。《观音山》在东京电影节拿了奖回来，院线来看片，经理们说票房最多800万，最后片子卖了7800万。

做电影于他而言是心愿，是情怀。他投入大量的精力在新导演身上，小到片头、cg特效，大到剧本，他都插手。帮着新导演找钱，找不到，他就自己上。他觉得中国电影没有到收获季节，还只是播种季节，“你就踏踏实实撅着屁股干，培养年轻人才还得至少5年。”

为了推广《百鸟朝凤》，他组建了二三百人的志愿者团队，忙活了8个月。最终和《美国队长3》撞了档期，排片只有1.1％。方励急了，在最后一个周末想了这么个办法。

被人指责在道德绑架，他回应得洒脱，“绑架又怎么样，我只是想在这个周末为吴天明和这部片子做点事情。”他深谙造势之道，无可厚非。

这一跪把很多院线经理都逼上了绝路，无论是出于舆论压力，还是“良心发现”，《百鸟朝凤》都拿下了不俗的票房。而所有收益也将捐给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，方励从里面拿不到一分钱，看得到的是他对电影的热情。

中国电影还在工业化的路上，没有艺术院线、没有分级制度的背后是产业整体上的不成熟。方励的一跪可以挽救《百鸟朝凤》，却救不了另外的文艺片，也阻挡不了《美国队长3》上映时的一票难求。

去年那天晚上我和方励聊了很久，他像是老师一般对我事无巨细。走之前我对他鞠躬感谢，外面即便是寒冬却也没觉得冷。